『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临近九月,一支从河内转运的船队抵达长安。
一批士人组成的雇工来码头搬运、装车,运往蔡氏学馆。
学馆内,蔡昭姬亲自验收。
木箱开启,袁涣行走其中,伸手抓一片‘龙骨’,上面的尘土污垢已在河内进行了初步清理。
故而此刻,一片片龙骨上就是清晰可见的所谓‘骨文’。
对于生长于陈国,求学于汝颖,周游中原各郡的袁涣来说,这种东西真的不算陌生。
甚至黄巾之乱前,家里还有一些收藏。
在这个修仙需要考古、时代发展似乎也需要考古的变革时代里,甲骨文很快就为世人所知。
乱世之中,各方挖坟获取军资,古籍之类往往沦为挖坟军士烧饭、烤火的燃料。
也有很多挖坟失败的行动,可能是不专业的军士,也有可能是流民、灾民,处处坟茔掘开,如这样没人要的龙骨就暴晒在日光之下,风吹雨淋,野狗啃食。
之前的大儒、士人们难道就没察觉这种龙骨上的刻痕、文字?
或许注意到了,但又有什么意义?
古今文经之争,也就卢植、蔡邕、郑玄时期才勉强完成了理论的统合、收束。
再研究龙骨,研究出一些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随着长安大学兴盛,各种异端理论层出不穷。
一些后起之士,为了争夺话语权、舆论热点,不惜抛出各种炸裂观点。
也就没有皇帝、朝廷镇压,这些士人是什么话都敢说,又不需要坐牢、砍头,别去冒犯大司马就行了。
例如一个典型的例子,对广大士人来说,上古时期究竟是怎么治水的?
你不能否认上古治水,如果考究真假,如果一切是真的,那究竟怎么治水的?
士人们也清楚,上古时期是部落联盟,渔猎游牧农耕并行,时代是不断发展的。
以现在匈奴人、羌人掌握的冶铁、动员机制来说,肯定比上古各部强大、高效;可当代的诸胡部族有没有治水的能力?
而对高层士人们来说,考古真正的意义就是修仙。
如果上古有修仙的手段,且人神混居,那么不管是上古治水,还是现在大司马的崛起……都将找到合理解释。
上古时期,如果有数万太史文恭这样的猛将,别说治水,就连搬山也非什么难事。
故而那个曹军挖坟将沉睡的大司马挖出来的流言,也不乏深信不疑的人。
到了现在,唯有考古才能解答无数人的疑惑。
袁涣也不例外,修仙不修仙的不重要,关键是要解惑。
他两手各捏骨片,通过甲骨文轮廓,连猜带蒙努力辨认字形。
蔡昭姬来到他身边,就见袁涣给她展示:“昭姬你看,这应是一片祭司所刻的占卜骨文。”
蔡昭姬侧头观察,低声:“祭司勾连鬼神,骨文多是占卜、记事一类。甥女就怕骨文所载与六经不同,会惹来诽议。”
“董卓兵锋前怎不见诽议?李傕郭汜难道是被诽议骂死的?”
袁涣讽笑:“世道已不同以往,这长安城就是一个大司马豢养起来的斗兽栏。他素来不敬儒士,就是知晓一些上古内情。眼前机会给了蔡学,蔡学若不能拨开迷雾,恢复上古真容,那自有接替蔡学者。”
蔡昭姬沉默,她不想惹出太多的矛盾、是非。
可飞灯载人已经升空,甚至那太史文恭还从高空一跃而下以救生伞平稳落地。
还有蒸汽机,这样的世道让她感到迷惘与可怕。
她也察觉了大学城,这里说是文风鼎盛,可却异端言论层出不穷。
如那陈群,竟然是以《良种论》获封百工才有的关内侯,也授官馆长,专门负责带着一批士人研究谷物、树木、兽群改良。
周围一箱箱的龙骨,蔡昭姬就说:“骨文堆积如山,想要从中选出神仙修行术谈何容易?”
“再难也要一试。”
袁涣蹲下,拿起一片更大的骨片,抚摸上面的字迹凹痕,也是神情复杂。
此前的自己,难道真的就没质疑过骨文?
还有帝室,各地王室,这些人就没有研究过骨文?
除了那些儿皇帝,哪个皇帝不苛求长生法、神仙术?
如今看来,帝室肯定研究过骨文;陈国就在中原,是中原地区后汉时期长存的几个藩国之一。
而陈国王室若不是陈王刘宠遇刺身亡,那整个王室是出了名的长寿。
陈国王室研究龙骨,研究骨文,应该取得了一定成果。
但这些成果,可能随着陈国覆亡遭受了破坏。
大司马这里获得的可能仅仅只是甲骨文的翻译结果,而原有的破译人员、资料遭到了破坏。
以至于大司马无法自行翻译、解读其他甲骨文,这才初步取得关中后,就迫不及待的筹建长安大学,用宝贵的军粮供养各种士人、少年。
并不做干扰,引导大学内的思想变化。
也只有真正的神仙术,才值得大司马如此重视。
此刻就连袁涣,都有些相信孔融酒酣时的一些疯狂假设,比如轩辕皇帝发明车轮时,也顺带改进,制成了大司马使用的这类蒸汽车。
还有御龙升天,再看看太史文恭飞天一事,两者之间难道没有相似的地方?
尤其是刘氏家族,又号御龙氏。
或许就像孔融畅想的那样,上古时期,御龙氏是专门操控飞灯的人?
上古信息支离破碎,想要串连起来,是需要推理和想象力的。
还有一些疯狂的话语,醉酒的孔融也不敢言语,但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
黄帝御龙飞升……会不会是庞大的飞灯坠毁了?
然后部族叛乱,掌握飞灯技术、蒸汽机技术的人都被杀了?
而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神仙术,全是因为大司马掌握了上古遗失的技术?
可那桃子、李子怎么说?
或许这也是上古的一种技术,只有大司马掌握。
袁涣思维碰撞,只觉得手里的龙骨沉甸甸,心中也产生了如蔡昭姬一样的动摇、躲避念头。
获取上古知识、技术的门就在面前,可推开这道门,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推开这扇门很难,而推开后会发现什么,更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到头来若发现是有人、有机构搜集、销毁了上古知识,这会让儒士们癫狂。
沉重脚步声惊动袁涣,他扭头循声去看,就见走廊地板上一个人身子前倾,甩着双袖阔步而来。
甚至没有脱靴,踩得地板噔噔作响。
抬眉见是孔融,袁涣若无其事起身,出迎拱手:“文举怎么不在甘泉奉公理政?”
“幕府治下吏民安乐,有我无我都是一样的。”
孔融抬手推开袁涣,进入客厅蹲在一个箱子前,伸手抓一把龙骨观摩:“原来这就是龙骨?”
“不然呢?”
袁涣反问,语气沉重:“多是上古卜辞,我就担忧与礼不符。”
“实属必然。”
孔融不以为异,笑说:“殷商崇敬鬼神,酷爱血祭、食人,这才有周公教化之德。”
袁涣也蹲下,低声:“龙骨来源有早有晚,就不怕挖出诋毁周礼之言论?”
“前人所记,非你我所能改。”
孔融没心没肺,仔细端详手里龙骨,凝视片刻,一笑:“岂可拘泥祖宗之法?世道不变,你我就该遵奉远祖习俗,终日打磨龙骨以刻字。逐水草而居,兽皮裹身,捕鱼狩猎。”
回头看袁涣,孔融敛笑,神情认真,眼眸中有着愠怒:“朝廷处死我兄时,我兄为义而死,怎就不见仲尼庇护?”
袁涣无语,边上蔡昭姬就当没听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