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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第503章 母子鬼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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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母子鬼伥

第五百零三章

朱光岭的表情冷静。

或者说随着朱光岭驭鬼的时间越久,厉鬼复苏的情况在恶化,他作为人的许多特质、情感在消失。

这使得他的表情僵硬,眼神阴冷,那惨白的脸、如同虫子一般盘踞在他薄而白的皮肤下的青筋高高鼓起,让人一望就不寒而栗。

他看着赵福生,试图流露出赞许之色。

但他失败了。

他的脸很僵硬,像是一个木偶,最终只好抬起双手鼓掌,机械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赵大人不止是实力高强,还明察秋毫。”

他还极力的试图想拍马屁:
“人皮厉鬼确实很强,但依旧比不过赵大人手段,仍被赵大人所收服。”

“……”

赵福生扯了扯嘴角,她突然觉得荒谬。

朱光岭想要讨好她的心思太明显了,他甚至压根儿没有掩饰过。

这个人真是可悲又可恨。

她偏头看他,突然懒洋洋的问:
“朱大人,帝京谢大人是你请来的,你请谢大人来之事,和定安楼的刘业全等人说了?”

“说了。”

朱光岭愣了一愣,接着点了下头。

他的眼睛、耳朵处又有污水淌了出来,他嘴里嘀咕了一声,接着拿帕子又去擦耳朵。

张传世瞪大了眼:
“他说什么?”

“他说‘请见谅’。”

赵福生叹了口气,接话道。

张传世怔住。

朱光岭擦干净耳朵,这才收起帕子问:

“刚刚两位大人说了什么?我耳朵被水堵住了,没听清楚。”

“没什么。”

赵福生摇了摇头。

朱光岭的神色顿了顿。

他猜到在自己耳朵进水的那一刻赵福生应该与张传世说过什么话,张传世的表情有些复杂。

但他不想去追问了。

他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想要将时间留着好好把情况跟赵福生交待清楚,希望请求她的帮助,得到她的援手。

至于旁人的流言蜚语、评判抨击,他是半点儿都不在意的。

“我跟刘掌柜他们都说了,上三坊的人都知道。”他耐心的解释:
“上三坊的人非富则贵,与京里或多或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福生怒极反笑:

“你都驭鬼了,还这么为权贵服务?”

“我要我嫂嫂安享晚年,我要我的族人平安活着。”朱光岭挤出笑意:

“只要这些人领我的情,将来对我的族人照顾一二,危难时刻伸出援手,我做的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

赵福生定定的看向他。

“你可是读书人啊,朱大人!”

他像是被拿捏住了命门的可怜虫。

偏偏这个可怜虫却又是心狠手辣之辈,人性的歹毒、阴暗与至纯的情感在此时复杂而又矛盾的展现得淋漓尽致。

朱光岭听闻这话,神情有片刻的崩溃,但半响后,他恢复了冷静,似是有些失落,平静中又似是夹杂着绝望与怒火,说出一句带着怨恨与自暴自弃的话语:

“这个世道,读书无用。”

“唉——”

赵福生不愿再去多问,她唉了一声,随即开门见山:
“你能为我做什么?”

朱光岭也松了口气。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可不怕死,他更怕赵福生不答应与他之间的交易。

虽说与赵福生面谈的时间不长,可他却凭借本能预感,察觉到赵福生的性格之中的可贵之处:她不轻易承诺,但她如果承诺了,定会尽力去做!
朱光岭想到这一点,甚至觉得自己通身阴冷的血液都变得火热。

这当然是他的错觉。

不过他此时确实感觉到了久违的激动。

“赵大人,你前一句话说得不错,昨夜你们见到的人皮厉鬼,其实是属于鬼伥之一,并非完整的鬼。”

虽说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朱光岭这样承认时,众人依旧头皮发麻。

丁大同道:

“我看昨夜的鬼可凶呢。”

他双手插进袖筒中,缩着脑袋,满脸后怕:
“我感觉我活不过第一张人皮。”

说到这里,丁大同越发将腿夹紧了。

这一趟运送鬼胎之行,算他命大。

要是照他原本预估,他征集昌平郡治下的三县驭鬼令司运送鬼胎入京——在丁大同看来,此行最大的危险可能是在鬼胎复苏,最安全的莫过于到达上阳郡,与帝京来的金将汇合。

如今想来,这想法简直天真得可笑。

不止是鬼胎危险非凡,上阳郡更是大凶之地。

如果不是赵福生横空出世,且掌控了大局,仅凭昌平郡的几人上路,恐怕走到半道便死于卢珠儿厉鬼复苏了。

“我要跟着大人回万安县——”丁大同打了个寒颤,嘴里小声的道。

朱光岭听他这样一说,便点头道:

“人皮只是厉鬼的表皮罢了,虽说只是鬼伥之一,但是其实每张人皮内都困住了一个恶果,且每个恶鬼的品阶至少达到灾级之上了。”

“什、什么?!”

这下不止是丁大同面色大变,其他人也都跟着变了脸色。

赵福生目光落到谢先生身上。

这位帝京来的客人仍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处,拿着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的扔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嚼着——似是怕过于用力,将他的老牙崩坏了。

他仿佛对上阳郡的情况并不意外,似是早就胸有成竹;
也有可能是他有把控全局的绝对自信——赵福生随即想起昨夜他拿金铃摇鬼的情景,又皱了下眉头:也不排除这位谢先生在装模作样,到时遇事搞不好就跑了。

她又有些头疼,却又隐隐觉得兴奋。

头疼于上阳郡的情况复杂,兴奋于此地鬼祸严重,且都是大鬼,可见一旦案子解决,不知会获得多少功德值了。

“大人既然是从文兴县而来,想必会途经金县吧?”

朱光岭话锋一转,突然又问起赵福生的问题。

赵福生对他问话的意图已经心中有数,闻言便点头:
“是。”

“那可是个好地方。”朱光岭僵硬的笑道,“是这个郡内难得的乐土。”

赵福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荒谬至极的对话,最终只好点头:
“没有人的插手。”

朱光岭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突然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脸一挤,两股浊液就从他鼻腔中缓缓流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擦去,随即点了点头:
“赵大人的话真是有趣。”

金县的话事者并非生人,而是一个受到了压制的‘鬼’。

鬼没有情感,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贪婪、盘剥,不会勾心斗角,也不会徇私枉法。

而有这样的鬼在,任下的县令纵使心中有私,却不敢大动手脚,反倒上下相对干净——虽说仍有一部分人做不法勾当,可对百姓来说,竟是没有额外盘剥、徭役,便已经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了。

赵福生说到这点,朱光岭竟也觉得荒谬。
可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而是道:
“大人见过金县的情况,想必应该知道鬼制鬼的法门了。”

“知道。”

赵福生听他说到这里,几乎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你不会是想说,这些人皮内被困住的厉鬼,就是这几十年以来上阳郡任期内曾经死于厉鬼复苏的镇魔司驭鬼者吧?”

朱光岭扯了扯嘴角,吃力的点头:

“不错。”

他说完这话,沉默了片刻:
“上阳郡的鬼祸错综复杂,我要从哪里说起呢?”

赵福生听到此处,不由转头与孟婆目光交汇。

她有预感,朱光岭接下来说的话,恐怕正与她要追查的沈艺殊、臧雄山之案有关的。

“你从人皮厉鬼说起吧。”

话音一落,她索性率先抛砖引玉:
“我听说44年前,上阳郡镇魔司有位银将驭使的厉鬼好似就是与女子有关,他驭使的鬼,好像需要女子的人皮来困。”

朱光岭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外。

他甚至有些惊喜。

赵福生的反应比他预期得要有趣得多。

且她机敏谨慎,来上阳郡之前似是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甚至查询到了44年前关于上阳郡的往事,这使得他大大省略了白费口舌讲解的功夫。

朱光岭抚掌: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他拍了两下,随即将僵硬的手放置回桌面上:
“44年前,上阳郡有位姓臧的银将,大人既然查到了他,那么想必应该知道,上阳郡有关‘初夜权’的定制,就是与他有关的吧?”

“对。”

赵福生点头。

朱光岭松了口气:
“既如此,我便直接说了,如今上阳郡的鬼祸爆乱之源,他就是源头!”

这样的话在众人预估之中,朱光岭说出来后,众人反倒心中大石落地了。

赵福生也觉得踏实了许多。

不管厉鬼实力强不强,至少摸清楚源头,事情便总有解决的时候。

她定了定神,端起桌面已经微凉的茶水再度一饮而尽。

丁大同见机的重新提起水壶再度替她满上。

“你继续往下说,我听着。”赵福生道。

朱光岭点头:
“这位44年前的驭鬼者名叫臧雄山,他驭使的厉鬼情况特殊。”

朱光岭提及‘臧雄山’的名字时,赵福生的眼角余光留意到茶室内有两个人的神情变了。

其一是谢先生。

他原本是在吃着花生米,但听到这个名字时,却将抓着花生米的手一握,下意识的想去拿桌面的茶杯,可因为动作太急,竟有少量茶水溢出,他不动声的伸袖子压肘擦过。

其二就是张传世。

他眼中露出复杂至极的神色,听到这个名字时,双拳紧握,呼吸急促。

一时之间,赵福生竟然形容不出张传世这会儿神色究竟是怨恨还是想逃避。

“他驭使的是一大一小,两个鬼伥。”

“大人——”

张传世突然开口,“我水喝多了,尿急。”

他一说话,便将朱光岭的叙述打断了。

赵福生深深看他。

张传世目光闪烁,眼中闪烁着逃避之色。

他此时意识已经有些紊乱,鼻腔的喷气声明显,因为过度的慌乱,甚至意识出现了幻觉。

一道男人咬牙切齿的咒骂在他耳畔响起:

“废物!胆小懦弱!无用!遇事则逃,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他在这一声声‘咒骂’下,神情既是焦躁又是害怕。

张传世不敢与赵福生的目光相对,他知道朱光岭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是赵福生追寻以久的线索,自己在这样不恰当的时间开口,可能会招来她的憎恶。

可他不是有意的。

他不敢听下去——大人、大人她会厌恶自己吗?会认为自己是个懦夫吗?
张传世正胡思乱想之际,赵福生温和的声音响起:

“去吧。”

这声音并不响亮,也不刺耳,没有带着反感与不解之色,仿佛只是寻常对话。

张传世一下怔住。

他脑海里杂念的幻觉瞬间被击碎,那咬牙切齿的咒骂声也顷刻间支离破碎,逐渐散为杂音,他的耳朵先是‘嗡嗡’,后续则因为极度的静谧而出现了片刻的放空。

少顷,张传世悠悠回神,他神情茫然,看向赵福生:

“大人,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不是尿急吗?去吧。”

赵福生耐心的又重复了一次,“上阳郡情况复杂,别乱走。”

“……”

张传世一时间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预想到的是赵福生会责备他、训斥他以及面露不快——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眼神,甚至有时会畏惧别人的善意。

与万安县镇魔司众人的相处过程中,他也在有意无意的讨人厌恶,仿佛自己不配被人尊重与喜欢。

他招惹刘义真,时常与范无救斗嘴,有时打趣武少春,远离蒯满周。

孟婆熬的鬼汤他也喝,在赵福生面前时常表现得胆小、懦弱、怕吃苦受累——可以说怎么惹人讨厌他就怎么做。

如他所料,万安县其他人都不喜欢他,赵福生也时常训斥他。

张传世觉得这是自己想要的,也是他认为安全、舒适的相处模式。

可此时一句平常的对话,他却突然鼻间酸楚。

“大人——”他的话里带出哭音。

赵福生的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你不要逼我骂你,赶紧走。”

“就是嘛。”范无救插话:

“正说到关键处,你真是懒牛懒马屎尿多。”

“……”张传世本来很是感动,但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又有些想笑。

他脑海里那些困扰他多年的杂音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赵福生皱眉瞪他的表情,还有范无救嫌弃的神色。

“这就走、这就走——”

张传世麻利的爬起身来,一溜烟的蹿下楼。

“大人,我看这老小子有鬼。”

范必死道。

赵福生微微笑了笑,随即又转头看向朱光岭:
“你接着说臧雄山。”

她当然知道张传世在这个时候出声是有问题的。

张传世是纸人张是远房的‘叔侄’,纸人张是张雄五的儿子——从此时张传世的表现看,他与张雄五之间的关系可能比众人想像的还要亲近得多。

臧雄山与张雄五之间绝对有渊缘。

“先前说到上阳郡的人皮厉鬼最初是臧雄山所有,他驭使的厉鬼是一大一小两个厉鬼,大鬼为母,小鬼为子,子为母的伥。”

提及这初最终成为上阳郡隐患的厉鬼,朱光岭的神情就变得严肃了:

“大鬼坐镇镇魔司本部,受到了压制,但是它会分裂鬼伥,将其他厉鬼吞噬、困守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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